【伯明罕反戰速記2】只願保留

文/吳易叡




趁著中午空檔,跟護理站的Sue聊天。不知怎麼地還是聊到了戰爭。她說,「我知道那將會傷及婦女、兒童和其他無辜,但還是得打啊!」「我不是女皇殿下那類的人,如果我是我有可能命令停止戰爭。」我覺得有點生氣,差點脫口說你們美國不要事事都覺得自己得干涉,但是眼前那個圓胖有趣的身軀和親切的笑容,讓我充其量只會認為,妳只是個會藏一把槍在自己的轎車裡和為自己跟孩子的中年婦女啊。也才猛然警醒,自己差點把「反戰」和「反美」搞混了。

初來此地,見識過許多在台灣不曾見過的醫生和其他醫療人員,他們對病患的耐心、處理疾病的細心。讓我懷疑,像這樣的人們不會去想到同時間在遠方戰爭中所根本具備的人類受苦、生存剝奪和連帶的健康問題嗎?對於他們而言,對戰爭的關心和職業道德似乎不甚相關;或者更積極一點來說,個人道德與社會的不義是清楚的兩回事。

有人用各種不同的理由反戰,也有更多的人呼籲支持布希政府解放伊拉克。這樣兩相對立的訴求,不金讓我們懷疑,戰爭的本質是什麼?有沒有連正義也能默許的戰爭?有沒有可能我們把這次反對「反恐怖行動之戰」和「對美國的仇恨」在無形中連結成一體?人子叫地上動刀兵為的是討伐羅馬的興盛,是為了討伐不義。那麼這次的戰爭在本質上屬於掠奪或是其他?在取得高支持度的美國,許多正統基督教和回教國家都頷首的前提下,從根本上的反對站爭到底是否立場已經動搖?

在我們閱讀世界經典的時候,我們閱讀托爾斯泰、左拉、卡繆......等等,企圖從中獲致一些啟發或者答案,卻往往只能再度模擬一遍他們的絕望與痛苦。然而那樣是沒有意義的嗎?其實治療經常在與痛苦對話的時候才開始。面對戰爭,我們是否能夠將自己與那些受苦經驗結合,從同情、掙扎到認同一個價值,我們自然而然會了解自己該為誰發言。我們也必須清楚地知道,這絕不是選邊站,也絕不是像陳水扁說的「不挺美,難道要挺伊嗎?」更無權僭越造物主,輕易過問或決斷這場戰爭便是啟示錄裡的懲罰。

只是在伯明罕,我看到更多的是在馬丁路德•金恩博士從事非暴力和平運動四十年後的今天,這個城市所背負太沉重的歷史意義與指標,似乎不再讓人醉心在人道的吶喊裡面。昨天夜歸,在一家高地風味餐廳外面遇見一個前國會助理,從前為人權運動發言,今日的生活充滿了美食美酒和美女。我彷彿看見許多之前為這些運動付出心力的人們,包括曾經活躍一時的國會議員、組織領袖,到最後只能躲進自己見不著成效而沮喪、受傷的心靈裡面,甚至跟自己從前所聲討的對立面站在同一陣線。

電視新聞的片尾紛紛製播向英雄致敬,感人肺腑的短宣。但是平面報刊和網路上卻也掀起一片對立的聲浪。但更多人卻不問對錯,選擇了抗拒世界和逃避世界,在一處處深夜才譁然的爵士酒吧裡,躑躅他們孤寂的青春。我一度從22街的爵士吧醺然夜歸。打開電腦,一幕幕驚心的畫面和一則則令人汗顏的文字魚貫躍上我窄小的手提電腦螢幕。作聲的是台灣的基督徒醫務學生團契製作的祈禱網。

而Joe在電郵裡寫著,「we are all on the love river in spirit if not there in body......。」乍時無言,不知如何思想。卻只願保留當初在街頭和大夥牽手、擁抱的那種感動,與顫慄。

圖/六零年代在伯明罕的和平運動。修士走上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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