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書--和平路上

文/吳易澄


My dear brother,

午睡醒來,收到友人來信,是一位慕道友,每個禮拜我們一起去德生教會聚會。他寫了很多很多話,主要是說要我保重身體,我幾乎要流淚讀完這封信。而你說,那晚我所經歷的呼吸困難與心律異常,是上帝要苦難在我生命中作客,特別是我正關心著這場戰爭的時候。

後來從學妹那邊得知,朋友曾問他有沒有什麼關於「健康」的經文,我才又更加愧疚,我也許可以義憤填膺地誅伐那些不義,卻從沒有這樣關心過身邊的人。

醫生開給我抗焦慮劑,我萬萬沒想到會輪到我來服用這種藥。不過說實話,當晚在蓮娜瑪莉亞的《主導文》歌聲中的晚禱,讓我不禁痛哭失聲,我才瞭解對於遠方的煙硝,竟然是那麼迫近自己。為什麼呢?那些巡弋飛彈或生化武器是離自己那麼遙遠,到底這產戰事威脅著自己什麼呢?

在與團契的學弟妹和教會友人的書信中間,有許多非常「神學」的論述一一浮現,反倒令人感到不安。也許是「上帝絕對主權」,也許是「預定論」,這些曾牽動著我夢想投身神職的知識,到底在我信裡面扮演什麼樣的角色。而那麼,假使今天我從來不是個信徒,我是否有那份擔當,像那些社運界的朋友一樣,因為不忍生命的殘敗,而大聲向戰爭說不。

當「長老會不為自己教會老大心態與教會政治的腐敗禱告,卻要為美伊戰事祭起這麼大的『為終戰禁食』的旗幟」的質疑聲起,我卻覺得太不公平了。至少我所知道的,有許多能反省長老教會封建迂腐制度的青年,也都義無反顧地為和平請願。而教會的弱點必須被指正,卻也不是表示它該放棄對許多普世價值的肯定與積極啊!

最近在讀盧雲神父寫的書《和平路上》,常常因著他深沈的文字而低迴不已。他是這麼寫的:「人們經常看到一群充滿憤怒的人,試圖說服別人他們的抗議行動是多麼刻不容緩。可悲的是,這些爭取和平者表現出來的往往不是他們希望帶來的和平,而是他們對抗的邪惡。」

因而我不得不想起兩年前九一一事件後美國攻打阿富汗,我也參與在一群自稱「左翼進步團體」的遊行行列中。有一幕是那麼令人難忘,就是當獨台會的宣傳車隊行經中正廟前時,我看到反戰集會中舉著勞動黨的旗幟的人向車隊豎起了中指。我看到的是驕傲的挑釁,狂暴的意識型態之爭。

我想起了爸寫給我們的那張「麥帥為子祈禱文」中的那句,「真正的力量是謙和的」。而我也越來越相信盧雲所言,在面對戰爭之時,「禱告」是最激進的行動。

今天牧師要我上台讀詩。當行平安禮時許多人前來握手致意時我所想到的是,也許我多麼希望這首反戰詩可以帶動多少對戰爭的反省,卻沒想到先加重了自己的光環。不過我也知道,當我猶疑著自己重感冒而沙啞的聲音是否足擔朗誦之職,我卻清楚地明白上帝的寓意何其奧妙。是的,哭喊和平,豈可是那麼輕易的事呢?

所以在這場戰爭中,雖然我們都距離死亡很遙遠,但上帝用不同的方式讓我們經歷了苦難,也讓我們知道,我們的生命是多麼緊緊的與世界相連。台灣島上肺疾的疫情,以及我心臟的疾患,似乎形成了一種苦難的記號,讓我們無從忘懷生命的可貴。

當我仍急著想抗辯昨天教會信件群組中被提出的質疑,「開戰以後,一陣反戰的聲音,好像不反戰就不是基督徒似的」。盧雲的書裡又這麼寫的,「今天的基督徒如果想作真正的基督徒,必須有勇氣使和平這個詞像自由那般重要。」他很篤定的闡明了基督徒要為和平請願的正當性。

今天牧師也舉了馬丁路德•金恩博士的例子,說明非暴力的可貴。還有令我著迷的東德「蠟燭政變」的故事。我禮拜後我就很希望能趕快寫信給你。更有趣的是我在盧雲的書中也讀到了曾發生在你如今所在的阿拉巴馬州,一個爭取民權遊行被警察毆打的故事。而我身處的港都,可不也曾有段宣示人權而遭警方武力鎮壓的往事?因此我更能驚異於我們生命中的共感。

無論如何,讓我們舉起禱告的手吧。我還想以盧雲的文字做結,他這麼說:「當我們在平靜的鏡子裡看到有罪的自己,並承認自己也是製造戰爭的人時,我們才夠準備開始謙卑地踏是通往和平的路。」

易澄

3/30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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